你个假粉

【柳花中秋/10:00】中太 银月之吻

流落荒星失忆宰X星盗中

「我亲吻我的月亮，我的王子殿下」

【第一章】 易主

“小四哥哥，该回去了。”

随着少年的呼唤，高挑瘦削的青年人从手头的杂活里抬起了头，他对着小少年温和地笑了笑，说道：

“你们先回去吧，三爷爷今天腰疼，我把他的那份做完再回去。”

年纪不大的男孩担忧地望着他，心知晚回去的话，多半是没有饭吃的，但小四哥哥倘若做不完活儿，一样是要没饭吃。

“那，我偷偷给你留一点吃的。”

小五如此说着，转身跑回他们住的窄小排屋处，等着主人的下人来送晚饭。

太宰治看着他瘦小的，黑黝黝的背影，笑了笑，垂下眼，在手腕的镣铐铐环里垫一点碎布，好叫它不总是磨破皮肤，然后继续在灯光下雕刻着手里的零件。

这里是距离联邦主星数千万光年的遥远边境，一颗名为“诺卡拉”的原始行星，人迹罕至，为数不多的人类文明尚处蛮荒。

他们所在的庄园是由一群星盗建立的，在当地开采加工稀有矿石，整个庄园有一百多个奴隶，三个主人，以及二十来位他们的下属。

不过对于小五他们来说，主人的下属也是主人，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们都是星盗从当地部落里买来的，这是一颗奴隶制星球，他们来庄园之前就已经是奴隶，在这里，易主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而太宰治与他们不同，他是矿场奴隶之中的外来者，星盗们外出劫掠的战利品。

“小四哥哥长得真好看。”

他们多半没有名字，易主之后，主人会按喜好称呼他们，矿场之中，则以数字简单粗暴地编号。

小五将晚饭时藏起来的一个饼往枕头下塞了塞，远远地看着工作篷下那盏摇晃的灯光。

“听主人说，他过去是贵族的仆人。”昨日伤了腰的三爷爷靠在窗边，黝黑而充满褶皱的眼皮抬起一点，“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作为被议论的对象，太宰治仍然专注于手中的零件，桌上的灯一晃一晃地，突然之间，他手中的刻刀微微一顿。

一阵细微的震动自手下传过来，他眯了眯眼，抬头向庄园的方向望去，只见冲天的蓝紫色火光骤然腾起，被映亮的大半个夜空中撕裂一般划过闪电——

“雷光炮……”

他失神般喃喃低语，紧接着眼前一阵模糊，视角一晃，手里紧攥的刻刀当啷一声磕在石地上。

“小四哥哥！”小五惊慌的喊声将他唤回神来，一刹那闪现的怪异熟悉感如潮水般褪去，他晃了晃发沉的头，安抚地回应道：

“我没事。”

“那是什么？”小五冲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看着远处的幽蓝火光。

“我也不知道……”太宰治说话间，有越来越多的奴隶从排屋中涌出来，聚集到做工的空地上，惶惶不安地看着庄园方向。

中原中也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人们像是一群温顺又惊惧的绵羊，睁大了眼睛看着这群端着热武器的陌生人。

中原中也的副官摸了摸下巴，放下了打算鸣枪镇压混乱场面的想法——根本不需要，这群奴隶胆怯得很。

“这就是矿场？啧，就靠他们能开采多少？”

太宰治站在人群中间，听见那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轻轻咂了一声，不由得抬眼看过去。

他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团明艳的发色，在远方紫光未熄的天幕下如同朝阳。

好，特别的颜色。

“老大，他们怎么办？”

副官伸手点了点人数，矿场被他们接手之后，交由工兵用机器开采，这些人多半要卖掉的。

中原中也匪气十足地把他那把刻满绯红纹路的光子枪往肩上一抗，道：“卖了吧。”

果然。

副官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得留几个知道状况的……”

“小四哥哥……是荒神……”

太宰治垂在身侧的手被小五轻轻拽了拽，男孩用手指了指那个红发的男人，压低了声音，“是大星盗，我之前听一个别处来的人说过，首领是红头发蓝眼睛的男人，好像叫……中原中也……”

听见那个名字，青年的手指不由得微微一蜷，他盯着对方抗在肩上的那把枪，心里隐隐生出不知来处的熟悉感。

“……雕刻师04号呢？”

副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不知道谁的手将他往前推了一把，叫太宰治和其他掌握雕刻手艺的奴隶站在了一起。

他抿了抿嘴唇，感受到来自星盗们的视线，下意识地攥住了自己腕间沉甸甸的锁链。

“嗯？”

兴致缺缺的中原中也正巧将实现落在他们这一群里，立刻被高挑的青年人夺走了注意力。

原因无他，太宰治站在“羊群”之中，实在是过于特别了。

固然他穿着同其他奴隶一样的简陋衣衫，足腕和手腕上都扣着镣铐，但他偶然间一抬眼像他们这群“新主人”望过来的目光却极为平静。

不是那种看惯易主的麻木，而是不甚在意，甚至隐含审视的镇定。

“04？抬起头看看。”

中原中也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具，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饶有兴趣地说道。

太宰治顿了一下，顺从地抬起了头。

微卷的深栗色发丝稍显凌乱地遮盖了眉眼，但隐约可见的是一张因为瘦而线条分明，但足称得上瑰丽的脸。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在抬眼的一刹那察觉到中原中也的气息乱了，甚至对方的瞳孔有轻微的缩小。

但当那人说话时，这一点异数又被迅速地掩盖了：

“你呆在矿场有些浪费啊——鲸岛！”中原中也摸着下巴，喊来自己的副官。

“晚点把他送到舰上去，叫那群莽夫看看，这摆着多好看。”

副官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太宰治，又看了看自己老大，确认对方眼里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只得应了一声好。

太宰治站在原地，隐约听见身后小五的低呼，但他没有回头，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远处蓝紫色的光渐熄，这一百多个奴隶便被持枪的星盗们牧羊一般赶回排屋里去，等待着前途未知的早晨。

【第二章】  侍奉？

身为首领，中原中也在荒神里说一不二，是故他说太宰治“摆着好看”，那太宰治真就是“摆着好看”。

至少副官是这么以为的。

于是他特地起了个大早，赶在大家开饭之前用脚敲开了排屋的门，在小五茫然的目光里把根本一宿没睡的太宰治送到了——

舰上的食堂。

嗯，人来人往，非常适合观赏美人。

他把太宰治的脚镣栓到了门口一桌的凳子上，然后极为贴心地给他拿了一份面包和热牛奶。

瞧着有点瘦，再养养更好看。

副官摸了摸下巴，自己胡乱塞了一口，想着这位“摆件”晚上该睡哪，不过他来不及安排更多，就事务缠身匆匆离开了。

太宰治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无视了来往打量的视线，用手把面包掰成小块，蘸上一点牛奶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舰员们疑惑地打量他，其中不乏可惜和怜悯的目光在他的侧脸和生着锈的镣铐上游移。

不过他们并未议论许久，因为很快，中原中也来了。

中原中也晨练后冲了个澡，微湿着头发，肩上搭着毛巾来觅食，刚走到食堂门口，他结结实实地震惊住了。

已经在食堂口坐了快一小时的太宰治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用一根手指来回推装牛奶的杯子，像一只懒洋洋的猫。

他是对着门坐的，因此中原中也看清了他昨晚被夜色和发丝遮掩的脸，熟悉而陌生。

『你知道的，我不讲价。』

彼时那人如狐狸一般地笑着，把那个装着赤纹光子枪的盒子推过来，茶金色的眼里充满了笑意。

『我做的东西，是最好的。』

其实他已然不太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在那笑盈盈的目光里昏头昏脑地付了一笔巨款。

该说什么？风水轮流转吗？

不过这都靠后一些，副官的脑瓜子都在想什么？也不用每次都按字面意思理解吧？！

他不由得用用毛巾擦了擦耳侧的头发，好半天才找回对自己副官脑袋瓜的信任，踱步上前去。

“还想喝牛奶吗？”

手指边的牛奶杯忽然间推不动了，太宰治仰头对上自己新主人的蓝眼睛，眨了一下眼，才温吞地说道：

“谢谢您，不用了。”

中原中也不着急早饭了，他靠在这张桌子旁边，上下仔细打量着他，突然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

“04，您可以取新的。”青年回答。

男人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不是那个，你原来的名字。”

他注视着太宰治，好像他本来就知道一定有答案。

“如果您非要……”青年习惯性地攥着自己的铐链，说道，“太宰治。”

是他。

中原中也在心里肯定，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看起来，太宰治在不曾与荒神联系的几个月里过得相当精彩。

看起来失忆了的，沦为奴隶的可怜奸商，温顺得如同绵羊一样叫他主人，中原中也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简直枉为星盗。

于是太宰治看着他在听见自己的名字之后神色变幻了一会儿，拿来钥匙把人从餐椅上松开，当着所有人的面领去了最上层的房间。

房门一关，好奇和窥探的视线都被挡在外头，中原中也把手里的钥匙给太宰治一丢：

“去洗澡，脏兮兮的，穿的什么东西。”

太宰治接住钥匙，并没有说什么，打开了自己的镣铐，走进了浴室。

中原中也并没有听见他锁门的声音，自己坐在沙发上，想起对方戴着镣铐的赤足，经不住下腹一阵火热。

真要命，太宰治现在比衣冠楚楚地骗他钱的时候更叫他心动。

浴室里，太宰治脱下褴褛的衣物，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洒落，一时间算不上大的空间里氤氲起水汽。

他久违地享受着热水淋浴，暖热的温度不免使身体放松下来。

中原……中也……

你是谁，而我，是谁呢？

…………

不远处的浴室传来流水击打玻璃的声音，一宿没睡的中原中也听得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之间，他又看见那奸商的脸，带着狡黠的，笃定他一定会花钱的可恶笑容。

砰——

沉闷的撞击声把中原中也从钱包空空的噩梦中拯救出来，他抹了一把脸，撑着沙发起来往浴室去：

“怎么了？撞到哪……”

浴室的门被轻易推开，一室的湿淋淋水汽之间，浑身光裸的青年靠着墙蜷缩在一起，压抑的痛呼被咬在唇齿之间，可怖的青筋顺着他的左臂攀爬而上，仿佛扎根肉体的寄生植物，汲取着鲜活的生命力。

“你！喂！这是……”

中原中也被这几乎称得上诡异的画面震了一震，但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扯过浴巾将太宰治抱住，继而发觉怀里的身体正痉挛一般打着颤。

当下顾不上那么多，抱着人踹开门直冲医务室。

走廊里的人只见首领怀里裹着一团人影急匆匆地跑过去，一时间面面相觑，眼神交流间传达着不知所以的猜测。

『老大这么快？』

『不可能吧？怎么看着像出事了？』

『看看去？』

『走走走！』

等看热闹的大军集结在医务室走廊外的时候，戴着金丝边眼镜的随舰医生已经放下了检查器具，转头兑了一支镇痛剂回身给太宰治注射进去。

青年裹着雪白的浴巾靠在中原中也怀里，只露出湿漉漉的脑袋和那只布满青筋的胳膊，已经失去了意识。

像一朵被雨水打湿的，蔫哒哒的小白花。

因疼痛而战栗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中原中也把无力下滑的身体往上抱了抱，才分神和鸣岐医生询问情况。

“你应该见过的，这种东西在奴隶市场很常见。”

鸣岐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操纵着微创机械臂在太宰治左小臂上划开一道口子，细小的机械臂探入其中，从殷红纠缠的血肉间镊出黄豆大小的一片金属物，当啷一声丢在托盘上。

“生物控制芯片？这东西要控制端触发才会起反应的。”中原中也看着清创机器人给太宰治处理好伤口，疑惑道。

鸣岐用水将那小片洗净，递到中原中也眼跟前，道：

“这是那种被工厂淘汰的残次品，即便不发出控制新号，有时候也会出问题，低级的星盗团很常用，便宜实惠，买一送三。”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回怀里的太宰治，因为发作源已经被取出，他手臂上蔓延的青筋逐渐消退，紧紧蹙着的眉眼也松开来，但疼痛带来的苍白仍然在面皮上留驻，唯有唇瓣被牙齿磨得鲜红。

“他有点营养不良，要开点营养剂吗？”

鸣岐从他的态度里琢磨出什么来，十分好心地问道。

“嗯，外伤药也拿一点。”

中原中也把太宰治裹好，抱起来准备回去，却见听见这句话的鸣岐医生一脸难言地盯着他，压低了声音道：

“老大……那个地方不能用普通的外伤药……”

他一愣：“哪个……”然后反应过来，登时立起眉毛：“你想什么呢！我还没……”

固然是有那么点心思，也被这一番折腾没了。

鸣岐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还没有。”

中原中也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那还要不要啊！”鸣岐提高了声音。

“……要。”

听见老大闷闷的回应，鸣岐露出了善意的嘲笑。

【第三章】  赫菲斯托斯

再说蹲在医务室外听墙角的这群人，啥也没听到不说，还被巡查到这里的副官抓了现行，一个个被训得蔫头蔫脑的，四散去了。

中原中也出来时正瞧见训话完的副官，脚步一顿：“跟我来。”

回到房间，先把昏睡的太宰治安置在床上，两个人到书桌前去，中原中也抱着胳膊靠在桌边，道：

“赫菲斯上次联系我们是什么时候？”

副官调出通讯记录：“是五个月前，上次货款结算后再没有联系。”

男人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最近有他们的消息吗？”

“没有听闻特别的，倒是半年一次的拍卖会本该在上个月开，给推到这个月底了。”

中原中也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太宰治身上，在那隆起的一包被子上停留了一会儿，沉吟道：

“把矿场的事情交给开采团队，带着这边现有的矿物储备返航，然后告诉赫菲斯那边，月底我们参加拍卖会的时候要和他们谈一笔原料生意。”

视线里那个鼓包微微动了一下，青年似乎快要醒了，中原中也加快了语速：

“这段时间密切盯着赫菲斯的动静，尤其是内部的变动，去吧。”

副官若有所思地领了任务，出去了。

中原中也在太宰治醒来前去浴室洗了把脸，瞥见角落里掉了一地的杂物，顺手收拾起来，有只牙刷沾了地上的水，他随手丢掉了。

至于牙刷柄上并不明显的刻痕，并没有被他注意到。

出来时，青年已经睁开了眼，神色有些恍惚地坐在床头，被子滑落在腰间，露出肋骨分明的胸膛。

“醒了？还疼吗？”中原中也端着一杯水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像是被他的话惊醒，床上的人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正不着寸缕，似乎想要把被子往上扯，但他看着中原中也，却最终选择了不动，并低声说：

“对不起，主人。”

把水杯往前递了递，中原中也好整以暇：“为什么道歉？”

“弄乱了浴室……谢谢您。”

太宰治接过水抿了一口，注意到自己左臂上贴的敷料，没有多作声。

男人并未就此说什么，而是突然俯身过来，在他身上压出一大片的阴影。

正当太宰治以为对方想做什么的时候，嘴唇上却被轻轻一抹，一点溢出的水珠被擦去。

“连水都不会喝。”

他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

“对不起，主人。”

中原中也瞧着他低眉顺目的脸，心里生着痒，本以为这就算做一件趣事——昔日拿捏他的家伙变成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但不知怎的，却仍觉得不足够，似乎他真正想要的，是更多，更好的东西。

但这些都不曾在脸面上显露出来，他伸出手摸了摸太宰治卷曲的发丝，顺着脸侧抚摸下来，最后捏住了这可人的奸商的下巴：

“我很中意你。”

太宰治被迫与他对视，那双湛蓝的眼睛里有很深的笑意，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于是他弯了弯眉眼，道：

“这是奴的荣幸。”

中原中也几乎被他看得当场升旗，但身为主人的尊严迫使他镇定下来，转身敲光脑让副官送几身衣服来。

不一会儿，副官拎着一个袋子，带着舰艇即将启航的消息敲响了房门。

躲在被子里的太宰治从袋子里倒出了合身的衣物和一套镣铐。

相较被中原中也丢进垃圾桶的生锈铁铐，这些轻巧精致的玩意却更坚韧……不过也更体贴。

穿好衣服坐在床沿，看着中原中也将拼贴了绒毛内衬的脚镣扣在自己的脚腕上，太宰治看了一眼门口的副官，请求道：

“奴可以去道别吗？”

确认了一下脚镣的牢固程度，中原中也站起来看了看他：

“可以——你不用这样说，可以自称‘我’。”

他招呼副官带着太宰治在起飞前下船看看，自己则去处理其他的琐事。

虽然自称为“奴”听起来颇具趣味，但一想到太宰治这个奸商过去的模样，中原中也就有些发萎，总觉得有一天这账会一分不少地被算回来。

还是要克制一点。

这一头，矿场在黎明的日光里喧闹起来，纯粹卖力气的奴隶被清点了大半出来，送上随队的轻型舰被卖往别处。

小五和三爷爷这些雕刻师则被留下来，等着之后来接手的开采团队。

“小五。”

太宰治来时，小五正要搬离排屋——为了后续的机械化开采，矿场地面要全部清空，留下来为数不多的奴隶们搬到了原来庄园后的农庄里。

“小四哥哥！”见到太宰治，小五登时高兴起来，看着他们的星盗和副官对了对视线，默许了小五与三爷爷离开队伍。

太宰治抬手摸了摸小五的头：“我要走了，你照顾好三爷爷，听他的话。”

男孩愣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想过就要这样道别，但他到底比寻常的孩子成熟许多，只讷讷地看了一眼跟着太宰治的副官，就说道：

“好……你，你要跟着他们走吗……”

他说着，伸手抓住了太宰治的衣角：“我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好不好……如果你还有机会回来的话，一定要说给我听。”

太宰治的视线抬上去，与不置一词的三爷爷对视，看出对方眼里的忧虑，轻快地笑了笑：

“我会的。”

比起小五他们，其实太宰治在这一场变故里才是最前途未卜的那个，因此他什么也不能承诺。

……

“老大在忙，你可以四处走走，去食堂的路还没忘吧？”

副官把太宰治带回来舰上，说了这么一句，见青年点了头，就往主控室去了。

舰上虽然没什么闲人，但也不是没有过太宰治这样身份的人，总有些癖好独特的星盗，中原中也并不管束他们这些事。他们对奴隶管得也不算严，毕竟许多星盗也曾是奴隶，这里所混杂的三教九流的存在，是主星系的大人物们想都想不到的。

被随意留在底层大厅里的太宰治倒不觉得饿，他相当自若地打量了片刻大厅里往来的船员，瞧见有三五个腰上挎着工具袋的人都朝一个走廊去了，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停驻在这颗荒星外的星舰起航，顶层的船长室里，中原中也看着辽阔的星图，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扶手。

“预计15小时后到达N31迁跃点，已进入自动驾驶状态。舰长，您似乎有心事。”

星舰的AI系统“欧洛斯”打断了他的沉思。

“没什么……”他抹了一把脸，“太宰治在做什么？”

“……一个小时前进入器械管理区域，目前正在维修室，需要为您调取监控吗？”

“看看。”

太宰治在星舰上属于无身份黑户，中原中也在他的镣铐上装了一枚临时身份芯片，能被欧洛斯识别到。

人性化的系统将面前的星图关闭，武器维修室的画面出现在虚拟屏幕上。

这次出航的任务几乎是碾压式的，大家的武器损耗并不严重，因此出现在画面中的人应当不算多才是。

然而那自上而下的监控画面一打开，中原中也就只看见一片乌泱泱的人头，一群铸刻师挤成了环形沙丁鱼，站在圆圈外围的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恨不得变身成长颈鹿才好。

与太宰治在矿场时做的简单雕刻工作不同，铸刻师在这个社会上从事的是更复杂精密的机械铸造与能量纹路雕刻。因为对精神力的要求极致苛刻，导致优秀的铸刻师千金难求，而尚未失忆前的太宰治，则是被无数人爱恨难言的顶级武器铸刻师。

他们所供养的这群家伙虽然比不上太宰治，可平日里也是眼高于顶，今天怎么跟羊群一样挤作一团？

中原中也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从那圆圈最里头的桌子边上看见太宰治的卷毛。

监控的角度算不上好，他只能瞧见青年的小半张侧脸。体贴的欧洛斯察觉到他的注视，将太宰治的画面放大，中原中也便能看见对方专注垂眼的神色，如此熟悉，如此……

动人心弦。

太宰治站在桌前，一手按着半透明的晶体材料，另一只手的刻刀刀尖上持续稳定地输出着浅金色精神力，所过之处如花枝蔓延，在材料镜面上勾勒出星光流转的纹路。

中原中也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不久前的沉重心绪一扫而空，他不由得笑了一下，站起身来理了理衣领，向外头走去。

欧洛斯听见他一边走一边说：“该是吃点心的时间了。”

【第四章】   九九折＝一个吻

而维修室里的众人并不知道这些个弯弯绕绕的，他们自顾自地围观着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宝贝”，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更简单的回路，更高效的循环方式……”

“这块晶石如果用在武器核心上，能量输出最少能提高百分之三十……”

“……说不定也能减少对其他部件的使用损耗……”

他们压低了声音讨论着，看着青年的眼睛几乎泛起绿光。

“笃笃——”

眼看着那金色纹路就要走到尽头，众人都憋着一口气眼巴巴地看着，正当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一刹那打乱了他们紧绷的神经与呼吸，一时间连片的咳嗽声响彻不大的维修室。

“谁啊没看见正——”被打断观赏的铸刻师扯着嗓子嚷嚷起来，却猛地被旁边的人用胳膊拐了一下，他抬眼一看，登时偃旗息鼓。

“原来是老大啊，那什么，你的烈火要保养吗……”

站在门口的中原中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在意他的变脸，只是抬了抬下巴，向着人群中间示意道：

“保养就算了，怕你们给我拆了，我来领人吃饭，你们这群人不吃饭可以，他可不行。”

正恰时，太宰治勾画完了最后一笔，放下手里的刻刀朝他看了过来，也是一愣。

“主人。”

他这一声，叫人们的眼睛都直了，一伙人跟机器人一样咔嚓咔嚓转着脖子在他们俩身上看了两圈，才想起太宰治手脚上戴着的镣铐，眼里生出痛惜来，连看着中原中也的目光都充满了谴责。

一时间被怨念的目光包围，中原中也哑然失笑，他看着太宰治像绵羊一样挤开人群蹭到自己身边，抬手摸了摸他手感极好的卷发：

“本事不小，嗯？”

太宰治温吞地回头看了看维修室的人们，又转回来看着中原中也，说：“我给您添麻烦了吗？”

这话一出，那些谴责怨念的目光立时向针一样刺过来，大有中原中也要是怪罪，他们马上就能为太宰治抱不平的意思。

中原中也当然也没有这种意思，他拉起太宰治的手就要走：“吃饭去，给你做了甜点。”

眼见宝贝疙瘩要被老大抢走，为首的铸刻师鼓起勇气，出声：

“老大，他能不能……”

中原中也头也不回地摆了摆另一只手：“等我把人喂饱了，再给你送回来。”

太宰治倒是转头歉意地笑了一下，直叫铸刻师们心里遐想连篇。

喂什么饱？把谁喂饱？

“我还能再来吗？”被牵着的太宰治突然问道。

“唔，说不好，你要是愿意给点好处，我就考虑考虑。”中原中也作思考状。

好处？太宰治看了看中原中也，又看了看自己，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是中原中也不曾得到的。

他正想着，脸颊上便被湿润地一触，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一个吻，中原中也已经眉眼张扬地退开，并兴高采烈地说道：

“给啵一个，随便你想玩什么都行。”

【得首领一个吻，破例给你打个折。】

这场景叫太宰治眼前一阵恍惚，好像自己也曾这样换了一个吻——

不过……好像最后只给眼前人打了个九九折。

他想着，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我们似乎比想象的更亲密，真好。

填饱肚子后。

“虽然算不上准确消息，但有很大的可能性这次赫菲斯拍卖的武器不是出自……太宰治之手。有传言说，他五个月前乘坐的运输舰失事，已经失踪许久，赫菲斯内部几乎认定首领死亡。”

副官带着最新的线索来报告时，眼神总是忍不住要往老大身上瞥。

这不怪他，谁叫中原中也腿上坐着个正在打瞌睡的漂亮青年，而他半个小时前刚被告知，这位他们外出打猎随手捡回来的奴隶，竟然就是被人们称为赫菲斯托斯之手的太宰治。

那可是，那可是太宰治啊。

娘欸……

“嗯？”吃饱了正犯困的太宰治从别人嘴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看了看副官，就见对方正用一种状似于看宇宙黑洞的目光盯着自己。

这视线有些过于强烈了，他不由得下意识蹭了蹭中原中也的肩膀，寻求庇护。

“别跟看猴一样看他。”中原中也说了一句，拍了拍太宰治：

“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跟你有关系。”

…………

“……你不相信我吗？”

送走了副官，中原中也回身看到太宰治坐在床沿边失神的侧影，说道。

太宰治倒不是不相信他——换句话说相信不相信倒算不上多么重要，只是当他一开始就对自己与男人的关系心存算计起，他便很难相信世上还有中原中也这样的人。

倘若他所告知的，那个名为太宰治的过去是真实的，那这种据实相告的坦诚便算不上一等好事。

“……我只是不怎么懂，主人。”青年有些茫然，仍下意识地称他作主人。

那人的赤橘发丝在眼前一晃，他的手被攥住，中原中也把玩猫爪一样捏着他的掌心。

“你确实不懂，从以前就不懂。”

“你不如谎称我败落，我一无所有，那我想必更愿意依附于你。”

而不是言明自己在赫菲斯位高权重，亲信尚存，一呼百应。

中原中也懒得和他解释那么多，太宰治是太宰治，他多疑，狡猾，诡辩——可他也曾赤诚，想遇某人一腔热忱。

因此中原中也只是同他接吻，像陆川亲吻漂泊的旅人，并在深吻之后故作不在意地说：

“你就当是，我想要你永远的九九折。”

被称为赫菲斯托斯之手的武器铸刻师太宰治，只为一个人打九九折，这折扣的代价是一个吻。

【第五章】    金钱之吻

“号外号外，赫菲斯年度拍卖会盛大开幕——”

赫菲斯一贯是个喜欢老传统的组织，虽然有时候星际时代的人不太分的清所谓老传统的具体年代和区别。

不过得益于其超然法外的地位，即便历史学教授几次激情抨击其古西欧建筑的拍卖场配古华夏上海滩报童的“文盲”行为，它仍然特立独行地践行着让人两眼一黑的混搭操作。

好在来参加拍卖会的人多数都在联邦通缉令上顶着无数个零，他们也不甚在意联邦历史教授的意见。

这地方，拳头和金子说了算。

“中原先生，您可是贵客。”门口的人接过烫黑金的请柬，与发色耀眼的星盗首领寒暄，引来众人的瞩目。

那人今天穿了一身古中世纪的礼服，肩侧的短披风在风里漾出红丝绒的内里，立在拍卖场门口时，像凯旋而来的骑士。

他身边跟着另一个被兜帽斗篷罩住的身影，从宽袖下探出的一只手与中原中也紧紧牵着，显得亲昵极了。

“今天排场不小。”中原中也看着接待的人，意味不明地说道。

那人没有由来地感受到一股寒意，但又觉察不出中原中也的意思，只干巴巴地应声：“自然，今天是赫菲斯的重要日子……您这位……”

他把话头转向中原中也带来的同伴，希望借此缓和气氛，企料中原中也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笑了笑，十分自然地说道：

“你们怎么连老板的行程都不知道，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旅行回来的太宰先生，顺路把他带了过来，这样的大日子，怎么能没有我们的赫菲斯托斯之手镇场面。”

在那接待一瞬间僵硬惊惧起来的目光里，那勾着金边的白斗篷兜帽落下，露出太宰治戴着半张面具的脸，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看起来，即便我不在，你们也把拍卖会办得很好。很好，大家都是成熟的员工了。”

那漫不经心的，微微带着戏谑的嗓音分明轻得很，却如同巨石一般砸在了某些人的心里。

…………

“……很好，大家都是成熟的员工了……”

“砰——”富丽堂皇的房间里正播放着拍卖场门口传来的投影，莱蒙盯着那双面具之下的茶晶眼眸暴怒不已，挥手间将价值不菲的摆件摔成粉碎。

他的一头红发此时如同燃烧的火焰，要将眼前的下属燃尽。

“你最好能给我解释清楚——他为什么还活着！”

鹌鹑般的下属浑身一抖，支支吾吾地说道：

“当时伏击了他的舰船之后，附近发现了空间坍缩的迹象……因为爆炸很剧烈……大家觉得存活的可能性很小……”

他的声音在莱蒙阴戾的注视中越来越小：

“……所以大家就没有……没有冒险去确认啊——”

他惊叫一声，被脖子上的手攥得脸色紫红，莱蒙那张尚算英俊的脸在暴怒之中无比可怖，他凑近了几乎昏厥的下属，像是吹气一般：

“那可是太宰治啊……啊？你知道他一旦活着回来，我们一个都活不了。你怎么敢？！”

“啊？你怎么敢的！”

极度缺氧使下属说不出一句话来，而同时，他也被莱蒙的话勾起深深的恐惧。

“去把该抹的都抹干净，这件事，不是我们做的，谁也不知道，明白吗？”

莱蒙甩开属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又恢复成衣冠楚楚的样子。他回过身对着镜子将眼底的阴戾藏好，扬起一抹笑，自言自语道：

“该去迎接我们的首领回家了。”

…………

“饿不饿？”

大厅里，中原中也捏了捏太宰治的手心，转头问他。

平时里，倘若中原中也这样捏，青年就会抬起头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但这一次，他的手被极用力地回握了一下，以至于好像骨头都咯吱作响。

“带着我探进赫菲斯的老巢，好大的魄力，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嘶了一声，明白这人是恢复了记忆。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脚步却不退反进，鼻尖几乎要抵上太宰治的面具，毫不客气地说道：

“救命之恩，还给你完好无损地送回来，怎么着也值个免费VIP包厢吧。”

太宰治不退半步：“包厢免谈，最多打九九折。而且，完好无损？你是指几次管不住下半身想叫我失身的事吗？”

“那最后不也管住了吗？”中原中也哼了一声，心想这都是我体谅你那双猫猫委屈眼，不想看你哭。

“你那叫……”太宰治还想和他怼两句，不识相的人就插上前来了，一副惊喜不已的样子，道：

“你可算回来了，没有你在，拍卖会这金子气息都不够浓。你去哪儿了这次，走得可够久……”的。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失去了声音，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巴掌大的空洞“盛开”在胸口，周围的血肉焦黑，连一滴血液也流不出来。

莱蒙对面的青年像把玩老式左轮手枪一样对着枪口吹了一口气，懒洋洋地说：

“你打扰我和中也打情骂俏了。”

随即整个大厅一暗，一束追光落在太宰治身上，他身上的白色兜帽逶迤落地，露出其下绣着金线的白色盛装礼服，一枝香槟金色的玫瑰盛放在他胸口。

他站在追光之中，向着尚未进入拍卖场的来宾优雅鞠躬，然后将那把刚刚杀了人的凶器轻轻向上一抛——

那小巧复古的手枪被不知名的力量托在半空，从四面投射来的细丝光线聚焦于其上，在半透明枪管中的能量核心中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线。

“让诸位见笑了，解决了一些小问题。

赫菲斯今年度的拍卖会正式开始——”

“由整块水晶铸刻的复古光能左轮，起拍价……”

狐狸般的青年微微一勾唇角，玫瑰花瓣一样的唇瓣轻轻一碰，吐出三个字来：

“一星币。”

在场的来宾面面相觑，不知道谁打了一声呼哨，无人再踏入那筹备好的拍卖场，一场狂欢在大厅中沸腾开来。

中原中也就站在太宰治身后半步的黑暗中，他近乎痴迷地望着追光中王子一样的青年，周围的欢呼生与追捧将他托上高台，他在无人企及的塔巅俯瞰着狂乱的人群，由神明奉上月光浇筑的皇冠。

似乎察觉到身后炽热的视线，青年微微侧转了身躯向他看过来，嘴角的笑意变得更深。

“要和我谈一场九九折的大生意吗？首领先生。”

中原中也听见他附在自己耳边说道。

他只觉得自己脑海里翻起巨浪，白鲸跃出水面，泡沫般的浪花扣上心门，不如何用力，却痒得厉害。

“乐意至极。”

他们在黑暗中交换一个吻。

背后是金钱的骚动和喧嚣。

【END】